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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日记】最好的礼物
发布日期:2019-12-11 来源: 浏览量: 打印

  我是一个医生,在一个很小的科室待了十五年。刚毕业时我的记忆力很好,可以记得住住院患者的每一张脸,可以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无论在哪里遇到他们,我都可以当场叫出他们的姓名。这项特殊技能在很多时候特别有用,会让他们感觉到受到尊重而会拉近彼此的关系。这主要是看过别人写的关于周恩来总理记忆里超群的故事,说他甚至可以记住一个小小门童的名字。自然我没有总理那种惊人的记忆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普通人来说为了显得自己记忆力很好就只有一种选择,就是刻意去重复记忆并不断的强化。这种训练我经历过太多,从小学到高考,从大学到执业医师考试,我们的前半辈子总是生活在形形色色的考试中,也总在强迫自己记得那些该记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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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已经四十岁了,再也记不住那么多人的脸和名字了。年纪越大时会发现要记住一件事情需要比原来花费更多的时间和重复次数,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这个科有它的特殊性,有时候记住彼此会让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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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门诊在医院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经常有患者因为找不到它而变得情绪波动。可能医院在当初设计时就已经考虑到我这个科室的私密性了吧。每周我有差不多3-4次都要坐在那里迎接那些来找我看病的患者。他们有的高大帅气,有的小巧可爱,有的面沉似水,有的还在襁褓里嘤嘤啼哭……总的来说他们在外表上和医院其他科室的患者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我知道其实他们要怀着比被人更大的勇气才会坐在我的面前。
  
  对了,我所在的科室叫肛肠科。这个专科名称已经被本专业的教授们美化了许多,但对很多人来说提到“肛”这个词还是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种隐私被侵犯的感觉。每天我们都要问很多同样的关于隐私的问题,做一些关于隐私的常规检查,去看一些隐私的物体,清理暴露着隐私的伤口。如果内心不够强大或者不能把它修炼得强大,是无法胜任这样一个工作的。其实这对于干这个专业的医生来说也是一样,读了五年、七年或更久的医学,最后干的却是这样一个类似保密局工作的专业。于是很多时候看病变成了义务,与之俱来的自豪感却很难存在。
  
  但是换位在患者的角度上,如果他们内心不够强大,也很难在面对异性医生时勇敢地脱下自己的裤子。于是总有一种叫“尴尬”的情绪会在本专科疾病患者中蔓延,于是网络反倒成了他们求医的重要舞台。当网络成为帮凶,一些劣质的医疗反而成了很多患者的首选。于是我们只有去不断地努力,才能驱赶走行业里那些会令人迷惑的阴霾。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因为人与人之间最大的距离是:“我穿着白大褂坐在你的对面,你却不知道我是否有一颗真诚对你的心”。
  
  造成目前这种状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因为在这个谁也不认识谁的时代,每个人都戴着防毒面具。我们的表情都很冷漠,我们的语言都很无情,我们的情绪都容易激动,我们的伤痛都无人知晓。因此我不能责备他们会拒绝我的治疗意见,也不抱怨他们会误解我的好意,更不该厌恶他们尴尬于我的性别。我能做的只有努力去告诉他们我所理解的最接近疾病真相的诊断和最合适的治疗方案。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坐在我左手边的求诊患者已经不能用上千来计数,渐渐我不再去努力地记住每一张脸,也不再去记住每一个名字,不再去记住每一个患处,以免将来在街上遇到时尴尬,直到那一天。
  
  “医生,你还记得我吗?”从诊室外冲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几乎完全秃顶,剩下的几根短头发也和春天里需要遥看的小草一样稀稀拉拉,而且也都成了雾凇的颜色。似曾眼熟,一个奇怪的名字从我的脑海里跳了出来,从我已经变得机械麻木的大脑里跳出来,这让我也有点吃惊。
  
  “王金龙?”我说。
  
  “哈哈。你真的还记得我?!”他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你那么出色,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说这话时有点心虚,但是也很愉快。
  
  正好病人不多,我们又聊了点家长里短的事。我问他,现在怎么样?复发过没有?血糖控制得如何?他说,挺好的,亏你还记得。我问他,是不是在卖水果。他说,早就不卖了,现在在帮人家看大门。他问我,怎么还没升主任。我说,我懒。他说,那你要努力呀。我说,一起努力。他说,他老了,有个工作混混日子就好了。我说,到这个年纪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的……后面又有人挂号进来,他起身和我告别,我向他点头告辞。接下来的门诊时间,我心情变得比前面好多了,可以面对其他患者时可以一直保持着微笑。无论他们是否会唠叨,是否会扭捏,是否会焦虑,是否会把同一个问题问上好几遍……
  
  有人说坏的心情就像一种病菌,会通过话语,在彼此间传播生长。而我们是医生,只有医生才会了解阻断它们传播的方法。因此,医患间最好的礼物是什么呢?是忘却,还是记住?是责任,还是义务?是微笑,还是理解?是试探,还是尊重?是换位思考,还是信任?反正我觉得主动权在我们医生自己手里。(中医科 谢珉宁)